【周温】《山鬼》(八)
周温,周温,温客行揣崽文,流产和生子都有。
周子舒重生回天窗时期,发现少年温客行揣过一个他不知道的崽。
08
周子舒再度醒来时,夕阳晚照落在他眉眼间,刺得他睁不开眼。
微微蹙了下眉,韩英欣喜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:“庄主醒了?”
周子舒下意识地抬手向身侧一摸,冰冰凉凉,空空如也。
温客行呢?
周子舒顾不上胸口闷痛,一把将韩英扯过来,语带急切:“我让你护着的人呢!”
韩英将周子舒扶起来,欣喜道:“庄主伤得厉害,我内力浅薄无法助您调息,就用了暗哨,请了赵大侠过来施援。那位公子连带那个小丫头一起,被赵大侠带回五湖盟养伤了,如此一来,晋王那边就不必……”
“多久了。”周子舒逼问。
“刚走了不足一个时辰,庄主……”
不等韩英说完,周子舒掌风一扫,将韩英生生击开,话落如寒冰:“若他无碍,我回来再罚你。”
说着,周子舒接下腰间的首领腰牌,随手丢给韩英。
“庄主这是何意。”韩英心头震颤,他从未见过周子舒对四季山庄的师兄弟们露出这等狠厉眼神。
“若有事,我与他同死。”
周子舒夺了韩英拴在医馆外的马,飞纵而去。
五湖盟,赵敬。
仅想起这五个字,周子舒便目眦欲裂。
温客行正逢伤病,阿湘又年幼,落在赵敬手中,哪里还有活路?
何况赵敬此人向来阴狠虚伪,老温家破人亡皆拜他所赐,赵敬这些年偏好脔宠,四处搜集美貌少年养在身边,若是被他瞧出温客行是炉鼎身,不知又会遭遇怎样的折辱。
怕是死亦难得善终。
一想到会再度失去温客行,周子舒心中死志翻涌。
刀不砍在身上不知疼。
可这痛,他已品尝了足足三回。
打马循着车辙飞驰在去往五湖盟的必经之路上,沿途淋漓着滴滴点点的血渍,像抛了一路的红豆。
到了通往悬崖的一处岔路,血渍戛然而止,碎裂的车辕碎屑散乱一地,纷乱的车辙和毫无章法的马蹄印直奔悬崖的方向而去。
周子舒跃下马时双膝一软,险些跌在地上。
他按着狂跳不休的心口,忍着痛,飞快地跑向悬崖边缘。
马车碎裂的木屑在悬崖边消失。
唯有崖边石缝里还卡了半截车轮,车轮上挂了一块衣料,是温客行翠色的衣袖,已被暗色的血染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纹样。
“老温!”
周子舒立在苍穹之下,在悬崖边沿举目四望。
四周空无一人,也无人应答。
他知道温客行是会与赵敬同归于尽的性子,可他的仇还没报完……他怎么会甘心就这样死去?
“温客行——”
周子舒不死心地又唤了一声。
唯有风声呼啸。
鲜烈如血的夕阳摇摇欲坠地挂在崖边。
周子舒轻轻阖上双眼。
这一世既然是他偷来的,不如就原样还回去吧。
“但愿再有来世,别遇见我了。”
周子舒回身背对悬崖,正欲仰面倒下去时,耳畔呼啸的风声里混进一声极低极低微弱地几乎听不到的回应。
“傻子。”
温客行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将熄的烛火。
周子舒猛地睁开眼,循着声音的方向狂奔过去。
崖边枯木后面,半边身子几乎被涌出的血染透的温客行奄奄一息地倒在树下。
衣襟大敞,一柄断剑从左侧锁骨下穿出。
伤口狰狞可怖,几乎只差一点点,就要生生割裂温客行的心肺。
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与前世重叠。
周子舒将温客行几乎被血浸透的身体抱在怀里,小心地闪避着他胸口狰狞的创口。
“……别问。”
温客行抢在周子舒开口前截断他的话头,他只觉得眼前视野因失血而渐渐昏暗,心跳也越来越缓,甚至已经不再感觉到疼痛,反而整个身子都只剩下沉甸甸的下坠感,若不是被周子舒抱起来,他甚至觉得整个身体都在陷落进地面。
若这就是死亡到来之前的弥留,温客行原本还有很多很多话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对周子舒说,比如那些在四季山庄和神医谷里的从前,比如有关那个无缘谋面的孩子,再比如……
温客行向着周子舒伸出满是血污的手。
“师兄,我骗你的。”
温客行最终只来得及拼出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,便彻底脱力昏死在周子舒怀中。
周子舒抱着温客行赶回医馆时,韩英正跪在月色下,等周子舒发落。
顾不上理会他,周子舒只要他催问一下七爷,求七爷带上京中最好的郎中赶来相救。
韩英哽咽着应了一声,仍不甘心地追问道:“庄主,你可想过后果?”
周子舒忙于用内力吊着温客行的命,听韩英这么一问,冷冷一瞥:“快去。”
“庄主,韩英虽愚钝,却也半分不敢忘记天窗规矩,庄主,若是要抗命,王爷只怕终究要逼你自请钉刑。”韩英实在不忍看周子舒自断后路,“庄主,为了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鬼谷中人,不值得赌上前程和性命。”
周子舒不再理会他,韩英咬了咬牙,明白庄主心意已决,亦不再争辩,
七爷赶来时,温客行已全靠周子舒吊着一口气,足足昏睡了三天。
整个人苍白得像一张陷进床榻里的宣纸,被殷红朱砂浸透。
周子舒粒米未进,陪他熬了三天,是以景北渊赶来时,忍不住觉得原本华耀动人的天窗之主,现在倒像个走投无路的小乞丐。
御医老头子一把年迈的旧骨头,一路颠簸几乎快散了架,但南宁王景北渊亲自陪他出京,又一路催促,因此老爷子半点不敢怠慢,一进门便从怀里摸出卷着金针的袋子来,摸索着几处大穴扎下去,稳住温客行靠内力堪堪吊住的心脉。
景北渊心中有数,知道御医老儿的医术足以救人,神情松懈了几分,连带着起了打趣周子舒的心思:“子舒可知,京中最近怎样编排你?”
周子舒没心思搭话,目不转睛地盯着御医施诊。
七爷看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,啧啧称奇:“想不到运筹帷幄一向成竹在胸的天窗首领,也有慌乱成这副模样、完全不知方寸的时候。”
说着,景北渊起身,凑上来看温客行眉眼,口中连声称赞好看:“这样貌,怪不得勾得子舒神魂颠倒,可怜心悦于子舒的那群绣阁姑娘们,只怕是要绞碎丝帕,眼泪涟涟了。”
温客行的指尖冷得像是长明山上不化的冰,周子舒顾不上七爷在身边看着,瞥见温客行足腕上接触过寒铁的那一圈已变得青紫不堪,目光一凛,面无表情地冲着一直跪在门外的韩英冷声道:“谁允许你拿这阴寒东西锁他的?”
韩英垂着头没有回答。
周子舒几下搓热了掌心,攥住温客行冰凉纤白的足腕,温客行昏睡中任由周子舒摆弄,这一拉扯,一截更白的修长小腿从里衣和裘裤的下摆中探出来,被周子舒覆在掌下。
前一世二人交颈而眠,肌肤相贴已成习惯,手把足腕这样暧昧的举动,周子舒做起来习惯成自然,莫说是玲珑的踝骨,那莹润的足尖也时常在情浓时抵在周子舒怀里或肩头,雪白肌肤下泛起的淡粉是周子舒最爱看的情动。
直到现下七爷在身边轻咳了一声,周子舒这才觉出自己如今的举动已越了格,仍不舍得松开手,只是随手扯了还带着自己体温的被褥将人包裹起来,隔着布料将整个人圈在怀里。
七爷看看门外不知跪了多久的韩英,转身出去亲自将人搀起来,打发他去休息休息,顺便喂喂几匹劳顿的马,再去城中买些吃食回来。
待韩英领了命走远,七爷才重新坐回周子舒身边,劝道:“子舒,何苦如此。”
周子舒抬起头来,看着眼前自己这位旧时老友,忍不住悲上心头:“七爷,你重活了这么多次,可有过得偿所愿?”
景北渊眉心一震,有些讶异地看向周子舒:“子舒此言何意?”
“我想托七爷帮我圆一个谎,就说我周子舒觉察赵敬自立毒蝎,有不臣之心,本欲追查,却不幸死在山崖下。”周子舒第一回在命运面前露出低顺颓然不再叫板的神情来,“我前世,总觉得自己杀孽太重,钉下钉子本是自罚,却不想,我真正的报应远比钉刑更痛百倍千番。”
“这一世,我只想求一次机会,重选前路,重新来过。”
(TBC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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